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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這輩子還有能力買房,一定要買現房”

時間:2022-03-31 18:52:37    來源:騰訊網    

從樓層外望去,“易合坊”和周邊小區沒太大區別——墻體整潔亮麗,不少業主的陽臺上還貼有對聯和窗花。距離最近的商業綜合體僅有幾百米遠,再往西一點,是一座地鐵站和城際客運樞紐站。而且附近還有多所學校,“正兒八經的學區房”。

沒人能想到,這是一個爛尾近八年的樓盤。小區內部卻是另一幅景象,雨天的路化身“水泥”路,隨處可見堆成小山的建筑垃圾,樓道還沒竣工,居民只好自行用磚塊和木板搭成路基。更大的困難是,由于尚未交房,多數樓棟沒水沒電。

易合坊位于西安市灞橋區柳鶯路,一期共13棟樓、1287戶,6棟為高層,其余為多層。建筑大體完工,但還達不到交房條件。劉曉強稱,當初開發商口頭承諾2014年底交房,不過合同上標注的卻是2015年6月30日交房。

時至今日,小區僅有一棟樓交房、一棟樓自救成功。其余樓的業主多次咨詢過相關部門,得到的答復是開發商沒錢了,要破產重整重新引進新的投資人。灞橋區政府也曾通過網絡回復,易合坊項目是席王街道香王村城中村改造項目,由于開發商西安四德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德公司)資金困難,涉及的一期尾余、二期、三期項目全部停工。

回復還說,問題發生后,購房群眾多次向區、街道反映,區、街道也多次組織開發商與業主代表協商解決項目建設及補償方案,引導業主通過法律渠道維權。

但有些業主等不及了。有人失去工作機會,已無力承擔房租與房貸;有人聽說破產重整后,房屋產權可能存在變數。于是部分購房者選擇搬進毛坯房,據業主說,最早有人在今年2月28號入住,一月間搬進來三百多戶。更多的人則在出租屋和“新家”間徘徊。

住進毛坯房

劉曉強是陜西洛南縣人,二十出頭就在西安打拼。奮斗十幾年攢下一些積蓄后,他和妻子李麗商量為小家庭改善下居住條件。于是在2013年夏天交了15萬首付買下這套房子。

買房的情形劉曉強印象深刻,一天他開夜班出租車,拉了一位住在席王街道附近的乘客,對方告訴他有新樓盤開盤,“性價比特別高,旁邊就是地鐵站和客運中心,才4750塊錢一平,比周邊的要便宜幾百呢。”聽完他動心了,想到回老家也方便。次日白天顧不上休息,他拉著妻子跑到易合坊售樓中心。

買房并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兩人先后跑了不下十趟,看到五證齊全、有樓層已經蓋了一半,夫妻倆終于放心了。二人多年積蓄加上跟親戚朋友借的錢,終于湊夠15萬的首付款。總房款是45萬元,他們辦了二十年30萬的按揭,每個月還貸2300元左右,利率下降后,每個月仍還1955.05元。剛簽完合同,李麗就興奮地拿著合同去附近學校咨詢給孩子轉學的事,“那時候覺得小區名字都是動聽的”。

戶籍在藍田的打工人羅娟買了1號樓的房,準備以后給兒子結婚用,合同上同樣寫的是2015年6月30日交房。但到了交房期限,別人說“樓盤爛尾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爛尾”這個詞,她不信,“那么大的公司怎么會交不了房呢?”

公開資料顯示,易合坊項目的開發商四德公司出現資不抵債,導致房屋爛尾情況。后來公司的債權人北京旭輝朝陽向灞橋法院遞交了四德公司破產重整申請,2018年易合坊進入了破產重整手續。目前,案件還在處理中。

羅娟實地看過幾次后死心了,彼時小區里雜草叢生,都沒幾個工人。一起來查看進度的還有其他業主,大家互相留了聯系方式加了群。現在“消息跟蹤群”已經有了477人,另一個名為債權人的群也有421人。

在這之前,她和丈夫、兒子、公公一起租住在城中村,后來趕上城中村拆遷,只好多掏了一倍的房租租住在一間60平方米的老舊樓房里。房間依然沒有暖氣和洗浴設施,只有兩間臥室,再趕上女兒回來,一家人住得很是擁擠。今年天氣暖和后,她和老公便搬到了毛坯房里,“雖然條件艱苦,但起碼住的是自己的房子”。

另一些人選擇住進毛坯房,則是和劉曉強一樣為了守自己的房子。

灞橋區人民法院于2022年3月1日在小區內張貼的公告寫明:項目已進入案件審理程序。在此期間,嚴禁未經施工方許可,以查看施工進度為名在施工現場隨意走動。禁止以各種借口煽動強行入住、搶占房屋等擾亂、影響案件審理程序推進及妨害訴訟的其他行為。

對此,很多人表示并不清楚,購房者的消息多來源于業主群,“因為有人說三月底破產重整后,你的房子可能就不是你的房子了。所以很多業主趕緊住進來。”由于尚未交房收鑰匙,購房人拿著合同找了開鎖公司。

有些房屋缺門缺窗,業主自己找人安裝。車和大件家具暫時不允許進小區,業主們只好先搬來簡易床、案板和煤氣罐等必需品。有業主表示,很多家庭只有一兩人住,但有超過三百多戶居民住進了毛坯房。

一千多個故事只有一個結局

住進毛坯房,最緊要的問題是沒水沒電。

記者走訪時發現,已經整棟交房的11號樓下有一個飲水機,這成了居民生活用水的主要來源。人們提著各式各樣的桶從這里取完水,回家再倒入更大的桶中。上了年紀的人,往往會用大號礦泉水瓶多跑幾趟。此外,自救成功的2號樓居民家也有水出售,4.5升的農夫山泉礦泉水瓶,一塊五能提兩桶。

節約用水成了這里最大的共識,洗完菜的水會被留作洗手用,孩子們也不被允許玩水。羅娟告訴新黃河記者,大家做飯幾乎都是做帶湯的面食,一方面可以減少喝水次數,另一方面如廁也不方便,得去小區外的公共廁所。

除了床和廚具,每戶都有的“家電”還包括太陽能燈。這是一種依賴太陽能面板的簡易照明工具,散落在毛坯房里光照最好的地方。天氣好的時候充滿電,能持續用數小時,陰天時住戶只能使用一種裝電池的頭燈照明。

在外人看來,住在毛坯房的人每天有很長一段時間處于“失聯”狀態,因擔心手機聯網耗電太快,多數人只在飯點時候聯網。給手機充電也很麻煩,劉曉強買了三個充電寶換著用,沒電了回去出租屋充滿再過來。不常回暫住房的羅娟會花上3塊錢去商店租共享充電寶,基本每隔兩天就要租一次。

離開手機,業主們沒有太多消磨時間的方式,晚上很早便睡了。羅娟有一床很厚的被子,即便如此,睡覺時她仍不敢脫外套,有時甚至需要加蓋厚衣服。靠床的墻邊貼著油布和紙盒,不將就的人還買了窗簾,這可以讓他們睡得稍微舒服點。

另外一些非生活必需品同樣出現在毛坯房里,比如對聯和窗花,羅娟說,貼這些東西是為了讓別人知道,房子是有主人的。她還看到有媒體報道說鄰居打印了合同,“我沒有辦收房手續,就這樣進來住了,合同貼在門口是想證明這就是我的房。”

住進來的人常常接到鄰居的電話,對方請求去幫忙看看家里有沒有人住。鄰居的概念在易合坊變得更加寬泛,不管是哪棟樓的住戶,大家都以鄰居相稱,“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人,雖然一千多戶家庭背后有一千多個故事,但只有爛尾一個結局。”

停滯不前的生活

前幾年,兩個孩子經常問李麗,“媽,咱啥時候能住上小區?”她總是信心滿滿地說“快了”,結果一等就是八年,如今當初上學的兒子已經外出打工,她也不再有勇氣給出答案。

目前,夫妻倆和小女兒仍租住在長樂坡500塊錢的城中村,據李麗講述,冬天屋內開空調依然很冷。小女兒喜歡做手工,但覺得戴手套不方便,結果一冬天下來手都凍爛了。今年剛過完年同事看到后問起,她只好撒謊說在老家凍的,“現在在西安還住這么差,說出來怕別人笑話。”

“住新房,過好日子的愿望并沒有實現。”李麗告訴新黃河記者,大多數業主都是周邊地區的普通打工人,大家的生活則隨著房子爛尾,陷入停滯甚至是倒退,她聽過借錢全款買房的業主怕收不到房又無力按現市場價補齊差額的擔憂,也聽到過有業主因為房子爛尾離婚的事情……

對于李麗夫婦來說,最愧疚的莫過于沒能讓患病離世的父親住上新房,“買房的時候家里曾資助過錢,后來我還聽我婆婆說,我公公在病床上一直埋怨我們,他覺得是新房好了,我們兩口子不愿意接老人來住。”

近幾年,李麗與親戚朋友的聯系也越來越少。剛開始爛尾的時候,業主紛紛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發動態,李麗從來不發,怕熟人知道。但她還是會認真點贊、評論看到的每一條內容。現實生活中,有朋友詢問起房子近況時,她也是快速岔開話題,“她們起碼有自己的房子,我不好意思說,感覺抬不起頭來,”她又補充道,“我倆應該是最背、最慘的70后了吧。”

李麗和丈夫想過沒買房子的生活,或許他們已經申請了公租房,或許根本沒有房貸壓力,一家人回到縣城老家過上了安居樂業的生活,丈夫繼續開出租車,她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店面……

羅娟說自己心眼小擱不下事,為了房子的事情沒少操心,現在每天需要喝安神補腦液助眠,原本一盒五天的量,她三天就喝完了。

今年23歲的兒子在一個酒店打工,生意不好的時候也沒有上班工資。兒子談了女朋友,她試探著問過結婚的事,對方家長說有房子了才定親事,她想,房子我有啊,但這話最終沒能說出口。

樓上的業主路過聽到房內有動靜,特意過來串門。說著說著,幾人又開始規劃起新房裝修來,女主人想把客廳隔出一個小房間,讓兩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臥室。

不過,話題最后又回到了買房,“如果這輩子還有能力買房,一定要買現房”。(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新黃河客戶端記者:張博 編輯:孫菲菲

關鍵詞: 破產重整 礦泉水瓶 親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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