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數碼IPO：被舉報系統財務造假

本報記者 吳建有報道

4月12日，杭州天地數碼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地數碼)發布公告，公布公司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并在創業板上市網上發行結果。這意味著，天地數碼離最后掛牌上市，只差臨門一腳了。

記者注意到，在該公司的《招股說明書》中，天地數碼將自己描述為“國內熱轉印碳帶的龍頭企業”，公司2005年即成為率先研發并生產條碼碳帶的國內企業之一，而在混合基、樹脂基等高端熱轉印碳帶產品領域，也通過自主研發打破了國際主流企業長期以來的壟斷。

但這在同行河南卓立膜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河南卓立)創始人張鐵雷看來，天地數碼資質平平，無論是從技術創新、裝備水平，還是從產品構成上講，天地數碼與河南卓立都沒有可比性，至少有3年的差距。

更為嚴重的是，張鐵雷認為，天地數碼涉嫌IPO造假。2018年4月8日，河南卓立向中國證監會實名舉報稱，天地數碼IPO資料中存在多處不實，問題涉及生產成本、技術工藝、設備產能、知識產權、虛假出口、財務造假等多方面。

那么，既然天地數碼有這么多問題，為什么還能逃過監管部門層層審核呢?業內人士認為，天地數碼所處行業較偏，沒有專業人員的支持，僅從財務數據等方面，監管部門很難發現問題。

核心財務數據前后不一致

在中國證監會網站，天地數碼先后于2016年6月和2017年10月，公布了兩份《招股說明書》(申報稿)。通過查詢發現，其公布的很多核心財務數據，不僅不同版本同一數據有別，而且同一版本同一數據前后披露也不一致。

在天地數碼2017年10月版本的《招股說明書》中，第122頁公布的2017年1～6月對外采購樹脂基產品銷售收入為1066.09萬元，2016年對外采購樹脂基產品銷售收入為1842.84萬元;而在同一版本中，第174頁公布的2017年1～6月對外采購樹脂基產品銷售卻為1340.91萬元，2016年對外采購樹脂基產品銷售為2416.64萬元。

同一版本同一項數據，卻出現了如此大的差額變化，讓人匪夷所思。類似的錯誤不止一處，如果上述問題可以用工作失誤掩蓋的話，下面的錯誤就更無法理解了。

通過查詢還發現，天地數碼《招股說明書》兩次申報稿以及2018年4月的最終《招股說明書》中，三次披露的“報告期內，聚酯薄膜、蠟、碳帶占主營業務成本中直接材料情況表”中的蠟和碳帶都明顯不一致。

2016年6月《招股說明書》(申報稿)中披露，2015年蠟和碳帶的成本分別為3636.5萬元、3115.48萬元;2017年10月《招股說明書》(申報稿)披露，其分別為4254.54萬元、3035.85萬元;而2018年4月《招股說明書》(正式稿)披露，其分別為4597.14萬元、3293.89萬元。

到底是財務錄入錯誤，還是會計事務所審計報告錯誤，還是系統財務造假?記者不得而知，估計只有通過監管部門的詳實調查，才能還原事實真相。

涉嫌夸大產能

業內人士告訴記者，熱轉印碳帶生產的關鍵設備是涂布機，可以根據涂布機的數量推算出公司的生產能力，進而與公司的銷售量進行匹配對比。

根據天地數碼《招股說明書》中的固定資產表得知，2013年天地數碼公司僅有TB21000B、JMTB-1100等型號的6臺涂布機，設備原值總計為352萬元，凈值為181萬元。當年公司的蠟基碳帶產能約為3.86億平方米，混合基碳帶的產能為7226萬平方米，合計約4.9億平方米，實現銷售收入超過2.4億元。

對此，河南卓立在舉報材料中稱：“任何一個稍微懂一點設備產能的行業內人員，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常識性錯誤。”

同樣，2015年年底，天地數碼僅增加一臺317萬元的TB1000二涂頭涂布機(根據折舊情況顯示，該機器當年僅使用2個月，其他的涂布機還是上述6臺)的情況下，公司的碳帶產能提高到6.5億平方米，比2013年產能提高了40%。

河南卓立認為，這些都違背了行業的基本常識。河南卓立副總經理張某某入行近20年，對行業了解深入，他介紹說，要提高產能，要么增加設備寬度，要么提高設備運行速度。而由于設計原因，增加寬度幾無可能，只有提高速度。若以天地數碼國產涂布機的最高設計速度150米/分鐘計算(按當時國內生產碳帶專用涂布機的技術水平，這幾臺在報告期之前購入的國產碳帶專用涂布機的設計速度是150米/分，實際運行速度多數情況下在120米/分鐘)，在24小時、滿負荷運行的情況下，除去兩條實驗線和一臺尚無形成產能的設備，天地數碼四臺國產涂布機極限產能也就是2.83億平方米。

退一步講，即便天地數碼的時速為300米/分鐘的日本進口涂布機也投入使用，其極限產能也就是1.42億平方米。事實上，天地數碼《招股說明書》寫得很清楚，這臺機器2017年1～6月還處于調試階段，并沒有形成產能。

由此，業內人士不禁質疑，天地數碼到底是隱瞞了設備數量，還是虛增了設備產能?

涉嫌銷售數據造假

或許由于同處一個行業，河南卓立與天地數碼的客戶時有交叉，彼此相互了解，河南卓立在向中國證監會提交的舉報材料中，還羅列出天地數碼不少銷售造假的證據。

天地數碼《招股說明書》披露，公司2017年1～6月向英國客戶PelikanHardcopyScotlandLtd(以下簡稱：英國PHS公司)銷售產品金額為155.78萬元，銷售單價為0.4967元/平方米，銷售毛利率59.56%，與分切商平均毛利率差異23.32個百分點。

巧合的是，后來英國PHS公司破產了，河南卓立收購了該公司的部分有效資產。通過調閱相關數據，河南卓立認為天地數碼披露的銷售給英國PHS公司的品種、銷售單價、銷售金額、銷售毛利率均嚴重造假。

在另一份證據資料中，河南卓立給中國證監會提供了一份錄音。河南卓立公司稱該錄音系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張某某與天地數碼客戶的通話錄音。錄音顯示，天地數碼以“公司上市需要業績補充”為由，意圖請該客戶配合夸大銷售數據。通過對話得知，天地數碼與該客戶實際發生的業務量僅10多萬元，卻要夸大到700萬元左右。

不僅如此，雙方錄音中還提到，不止一個客戶在幫助天地數碼造假銷售數據。

系統造假?

天地數碼是一家出口導向型企業，其境外銷售額一直高于國內銷售額。2014年實現銷售收入2.73億元，其中境外銷售額就1.71億元;2015年實現銷售收入3.03億元，境外銷售額1.88億元;2016年實現銷售收入3.33億元，境外銷售額2.21億元。

但是，河南卓立調查發現，天地數碼涉嫌虛增出口數量和金額，虛增銷售收入和利潤，并騙取國家出口退稅。

河南卓立從第三方平臺獲得的中國海關數據顯示，2015年天地數碼出口墨西哥金額為60萬美元;但是墨西哥當地海關進口數據顯示僅為22萬美金，中間差距高達近3倍。類似的問題，還出現在加拿大。

同時，河南卓立通過梳理發現，天地數碼歷年銷售額與出口退稅額、所交增值稅額明顯不匹配，公司嚴重依賴稅收優惠政策或存在各種避稅的稅務籌劃手段。

有證券業人士認為，過分依賴政策補貼，非經營性收入占整體收入過高，長期來看將影響公司收入的穩定性，給投資者帶來潛在風險。

增值稅是對企業生產流通環節征收的價外稅，資料顯示，作為一家毛利率超過34%、銷售收入超過3億元的企業，天地數碼所繳納的增值稅僅300余萬元。而且，從2013年到2016年，天地數碼的銷售收入增幅高達38%，但是所繳納的增值稅卻變化不大，一直保持在320萬元上下。

天地數碼2016年的銷售收入約3.33億元，實繳增值稅僅349.77萬元;而作為可供參考的同行企業，河南卓立2016年的銷售收入約2.87億元，實繳增值稅卻超過2000萬元。

除此之外，天地數碼超高的毛利率水平，也讓河南卓立以及業內人士詫異。從2014年至今，國內外蠟基產品的價格一路下滑。業內人士認為，天地數碼的蠟基產品3年來價格的下滑幅度至少在30%左右，其低端蠟基現在的實際銷售價格部分已經低于成本價。然而，天地數碼公開披露的蠟基產品銷售數據卻顯示，2014年～2017年毛利率卻在33%的基礎上逐年增加。

根據河南卓立的調查，天地數碼還存在隱瞞主要材料成本等問題，對所謂的企業“技術改造”進行虛假陳述。

天地數碼在《招股說明書》中稱，報告期內，公司單位聚酯薄膜消耗量逐年小幅降低，主要原因系公司針對涂布生產工藝進行技改升級，將涂布的聚脂薄膜平均厚度逐步由2014年的4.5微米降低到目前的4.38微米，降幅達到2.67%，厚度變薄是單位耗用降低的主要原因。還提到，“另一方面公司通過技改升級，在涂布過程中，公司通過控制涂布網紋輥的載料量，在保證產品質量的前提下降低了油墨層的厚度，減低了蠟等化工原料的單位耗用。”

河南卓立認為，這種說法違反行業基本常識，嚴重誤導了行業外人士。

至于天地數碼1.8億元的募投項目，河南卓立認為更是徹頭徹尾的騙局。其認為天地數碼根本不掌握該核心技術，該風險不可控且無法消除，最終必將導致募投項目的失敗，給投資者帶來損失。

對于河南卓立的舉報，記者連續幾天多次聯系天地數碼，該公司公布的董秘電話始終無法接通，記者又以電郵形式與對方聯系，截至發稿，天地數碼未就相關問題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