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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快資訊丨父母花30萬在陜南老家蓋了一所房子

時間:2023-06-06 12:26:30    來源:貞觀    

父母花30萬在陜南老家蓋了一所房子

在我的老家,對于村里的父輩而言,蓋新房、給兒子娶媳婦好像是兩項約定俗成的使命,只有這兩項使命完成了,他們的人生才算圓滿,身上的擔子才能卸下來。

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農村青年們也開始講究自由戀愛,后來就漸漸不興給子女說媒了,愛莫能助的父母只能一味在后方催促兒子加把勁兒,趕緊自己找個女朋友然后結婚,趁他們還能動幫著帶孫子。不過蓋新房這件事沒有被遺忘,不管在縣城有沒有給子女買房,就父母輩的老人而言,還是希望在老家能有一處牢固結實的新房子,遮風避雨、安度晚年以及隨時歡迎歸家的子女,而且這事情他們不用催別人,自己就可以執行。


(資料圖片)

■ 圖源網絡

比如2017年,在我家,父母就決定拆掉老家的房子在原址上重建(當時老弟的年齡才19歲要說催對象確實尚早)。對于這件事,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確實該建新房子了。

我家的房子是陜南農村最常見的土瓦房,由正房和廈子房組成,現在從外表看它是大白墻和水泥墻的組合,但最早它的本色是泥巴黃,后來為了更好看些,父親用白灰和水泥粉刷了一遍。旁邊那個廈子房也是后來我們長大了,房子不夠用了才加蓋的,原來那地方是我家的菜園子。屋頂用農村最常見的石灰瓦當帽子,下雨或者融雪的時候雨水就順著瓦片滴滴答答流到屋檐下。?

房子具體有多少歲,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我記事起,它就存在了,伴隨著我的長大它也日漸衰老。在歲月的風雨面前,它曾多次被修修補補,宛如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身病痛,不是今天這里疼就是明天那里又不舒服,將將就就過了十幾二十年。

這樣的房子其實沒有什么獨特之處,不過適應當地的氣候冬暖夏涼罷了。在農村,大部分人都是在這樣一間房子里生活了一輩子,等住在里邊的年輕人從血氣方剛、意氣風發變的背影佝僂、垂垂老矣,里邊咿呀學語的稚子逐漸長成了朝氣蓬勃的青年,老房子也蒙上了一層蒼老的暮色,房梁松動、泥巴脫落、墻有裂痕、瓦縫漏雨。

我家房子衰敗的征兆早已顯現。下雨的時候雨水會從房頂的瓦片縫隙慢慢滲下來,滴到放置的盆盆罐罐里,形成了一曲有節奏的催眠交響曲。靠近屋外水渠的地面也會按時返潮,變成白絨絨的一片。更可氣的是,屋內的頂棚上常年有老鼠跑來跑去,很多次,我都是夢至酣處卻被屋頂狂奔的老鼠吵醒,氣的我起來又學貓叫又拿著鐵鍬朝上戳,這一鬧,它們也就消停了,誰曾想,剛剛躺下,屋頂又開始了,夜夜如此,不得消停。無奈之下我只能逮了只貓來想嚇唬它們,但貓鉆不進頂棚去,老鼠摸清了這個事實之后更加肆無忌憚,于是,人和老鼠家族也就將就著過了很多年。在與天與鼠應對的過程中,我們幾個也長大了,每年過年回家,熱熱鬧鬧坐一起,老房子里卻顯得格外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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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來父母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勞累奔波,沒有閑錢和精力去修葺或者重建房子,但是蓋新房大家也知道是一件遲早的事情,不過當時我們并沒有想到這事來的這么早。

2017年,母親同父親商量之后,決定拆掉老房子開始蓋新房。蓋新房被提上議程的主要原因是村干部帶著政府的工作人員開始在村里忙活,了解各家各戶的人口、房產、收入等情況,準備選出這一年的貧困戶。

那時候,如果被選為貧困戶,有兩個選擇,要么拆掉自家的老房,接受政府在縣城周邊提供的一套移民搬遷房,要么就是拆掉自家的老房,在原來的地基上再蓋新房,政府會補助五萬元。

工作人員來摸底時,母親對工作人員隱瞞了我已大學畢業的事實,我當時正好在家,聽到后感覺母親完全沒必要掩蓋這個事情,畢竟我當時只是一所普通農村小學的臨時代課老師,工資每個月僅有一千六百元,但我剛想說實話反駁,聲音還沒發出去,就看見母親懇求的眼神重重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母親是被現實打擊的害怕了,只能輕嘆一聲,保持沉默。

其實按道理我們家前兩年都夠資格被選上貧困戶,那時我和姐姐在上大學,弟弟在讀高中,父親打工,母親務農,主要靠父親一個人掙錢,家里就是土房一間,車輛就是父親買了十多年的一輛破摩托,而且每次坐上去都顛的人屁股發麻生疼??墒悄莾赡瓴恢涝趺春Y選的,村里很多人都評上了貧困戶,其中還不乏住上樓房、兒女早都出去打工的人家,但我家還是不夠資格。

到了2017年這一年,母親覺得以前該選上的早就選上了,這次應該會輪到我家了,但為了保險,她還是沒有完全陳述事實。在政府摸底之后,母親打電話給當時還在外打工的父親,商量著如果我們被定為貧困戶就重新蓋房,父親同意了。想要蓋房的母親決定提前做好功課,她想帶著我去給村長送禮。

我內心其實非常抗拒,早年上學,學校的一些正常補助需要讓村上給開證明蓋章子,村干部拿捏的那種倨傲神情讓我印象深刻,每每想起我都覺得非常屈辱。但是我拗不過母親的懇求,也擔心天黑之后她一個人路上不安全,最終只能陪她一起去。

為了避免村里人看見,天麻麻黑時,母親才帶著我出發,路上遇到村里人問我們去哪里,母親就說去下面商店買點東西。

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天明明周圍已經被暮色籠罩,白天躁動的山雀也早已歸巢安歇,山和水都在黑暗帶來的靜謐中陷入沉睡,但我還清晰的記著,路邊地里的莊稼直愣愣橫斜著伸到路邊,野洋姜在黑暗里垂頭喪氣,我和母親因為趕路,竟然在微涼的夜色中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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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們到了村里的商店,商店的主人是我的一個叔叔,母親把她的決定告訴了叔叔,叔叔勸母親算了,并告訴我們,村里很多人都是送了禮之后,他假裝推辭兩下然后收下,給個模棱兩可的態度,最終不一定給你辦事。但母親沒有聽叔叔的勸,還是決定一意孤行。

去了村長家之后,母親和村長的老婆寒暄了幾句,然后和村長聊起來想要蓋房,選貧困戶的事讓村長費心幫忙之類的話題。果然如叔叔所料,村長表示了為難,沒有明確表態。

母親看村長收了禮,稍微定心了,覺得他肯定會盡力而為的,但我始終相信只要之前的摸底沒問題,中間沒人使絆子,這個事情就不會出問題?;丶业穆飞希煲呀浲耆诹?,我和母親打著手電走在路上,母親顯得很高興,覺得這一次肯定能被選上貧困戶。

可事情還是迎來了轉折,后來發放的貧困戶文件里邊并沒有我家,也沒有創業做豆腐的勇叔一家。我打了政府的辦公電話,詢問之后才知道,村里有人把我們兩家告了,說我們家不夠資格成為貧困戶,因為我那一年已經畢業參加工作了,而勇叔被告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創業賣起了豆腐,是個個體戶老板。

母親隱瞞的那個雷炸了,我只能如實告訴對方,我就是一所學校的合同制臨時老師,而且之前我沒畢業的時候我家選不上貧困戶,等我畢業了又說我家多了一個勞動力(姐姐那時已經畢業結婚),選貧困戶的條件到底是什么呢?勇叔也就是做個小生意,又沒有形成多大規模,咋也不行?對方表示他們只是公事公辦,如果我們村里選上貧困戶的人有不符合條件的我可以舉報,但除此之外,她也管不了。

我當然不可能為了自家的利益再去舉報別人。后來對比補上貧困戶的名單,也大概知道了是誰把我們兩家舉報了,但哪有能怎么樣呢?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了。

那段時間,我們家的氣氛很低迷,父親說沒選上咱也不要貧困戶了,咱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但母親非常受傷,自責當時不應該隱瞞,但是我們能說什么呢?畢竟為了這個家,母親已經夠辛苦了,她也是想減輕家里的負擔罷了,畢竟選上的話,政府資助蓋房的五萬元也不是個小數目,夠一個農民辛辛苦苦在外邊干一年了。

我知道,政府的本意是希望所有需要幫助的人得到真正的幫扶,但是很多事情,在實際踐行的過程中總會出現一些偏差,而作為普通老百姓又能怎么辦呢?

另一方面,因為村里人的舉報,我也開始重新梳理起了村中的人際關系。其實這么多年,村里大部分人在我眼里都是很和藹可親的模樣,我每次見了他們,都是發自內心和他們真誠的打招呼,但是就因為貧困戶這件事,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村里的人面對利益之爭的時候這么自私,我不能接受他們以損害別人利益為前提的獲利行為,終究是我太高估人性了。

話再說回來,雖然沒有選上貧困戶,父親最終還是決定繼續建房子,我知道父親是也想爭一口氣讓村里人看一下。當時父親在西安的活兒還走不開,母親決定不等父親了先行動。

老房子雖然破舊,但是它承載了我們一家人過去多年的生活,所以東西很多,騰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房子里最難清理的就是柜子里的糧食——黃豆和小麥,這是母親早年種地攢下來的,之前母親提議賣掉。父親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先不說糧食賣不上價,更重要的是,他始終覺得一個農民家庭,家里必須得有糧食才安心。我和母親把柜子里的糧食鏟到蛇皮袋子里,然后母親再和弟弟抬出去放到老屋對面的一間小房子里。糧食里邊的灰塵很大,我們被嗆著的時候母親就要嘮叨幾句父親,就這樣我們忙活了好幾天才鏟完家里的糧食。

接著母親就開始處理房子外靠墻摞著的柴火了。在我們老家,家家戶戶做飯、取暖都是燒柴火,所以母親每年都要趁農閑去砍拾一些柴火放在家里,久而久之弄的房前屋后都壘滿了柴火。母親決定把柴火安置在屋后較高的那處空地里,就這樣,她和弟弟挑了好幾天才忙活完,那個時候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整天挑擔子來來去去曬得弟弟黑了幾個度。?

那時,我從那所學校已經離職,投的簡歷有了回應,我就出來西安上班了,家里蓋房的事情我也就幫不上忙了,大多數時候給家里打電話,父母也忙得沒有時間多聊。

后來我十一回家,家里老房已經完全拆掉了,經歷了挖房根子、打地基這類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步步不可忽視的步驟,新房子已經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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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們村蓋房的人很多,蓋房所需要的水泥、紅磚、鋼筋、沙石等材料,往往只需要商量好價格就有人就送貨上門了,不過缷材料卻是個累人的活兒,因為當時村里很多人蓋房,工人很少,每次卸磚都把爸媽急得恨不得手腳并用。我回去那幾天正下雨,門上被拉水泥的大貨車碾的溝溝壑壑全是泥漿子,門前堆滿了紅磚,路口也堆的滿是沙子,各種木頭和破門窗堆滿了父親的簡易工具房。

父親當時既要當家招呼工人又要當工人,還要聯系物資,母親既要打雜幫忙還要負責做大鍋飯,兩個人常常都是忙的腳不沾地,晚上累到一沾床就能發出呼嚕聲。蓋房子熬人,父母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我突然就感覺,他們也像在風雨中飄搖的老房子一樣顫顫巍巍,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下去。

春節我再回老家之后,房子的雛形已經基本好了,兩層樓房就差蓋屋頂、粉刷墻壁、鋪地板磚了,因為太冷,只能等到來年開春。后來房梁封頂,鋪上了琉璃瓦,墻壁上也抹上了光滑的白灰,地板磚一塊塊嚴絲合縫地鋪到了地上,房子終于蓋好了,父母也松了一口氣。

面對著明顯比老屋氣派的新房,沒有經歷蓋房辛苦的我,大言不慚地說房子蓋的挺快的。母親聽后笑著反駁道,還快?再磨下去我和你爸都要累死了。望著他們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白發,我知道,蓋房的過程,每個細節都離不開他們的指揮和踐行,更何況這個過程中還有農村復雜的人情包含其中,他們內心經受的苦楚其實太多太多。

面對新蓋的房子,我想父母心里應該舒坦了,即使沒有選上貧困戶,我們畢竟還是把房子蓋了。那個時候當初收禮的干部退休了,在他失去權力之后,因為他過去拿東西不辦事的作風,據說又遭到了村里很多人的圍堵唾罵,一度成為村里的談資。當然那個時候我也明白啦!當初面對政府調查我們應該如實匯報自己的情況,而不是有所隱瞞、心存僥幸,被人舉報怪不得別人,所以對村里人我也就釋懷了。

蓋家里的房子花了將近三十多萬,父母欠了一些外債,只能慢慢再還。但老家的房子蓋好不久,我們縣城的房子就開始瘋漲,在陜西省內經濟倒數的小縣城,房價卻飆到了前幾名。考慮到了兒女的以后,父親有些懊悔,覺得當初不應該在老家蓋房,而應該提前在縣城把房子買了,他感覺自己的想法已經跟不上這個社會的發展了。

在時代的浪潮面前,農民出身的父母沒有高瞻遠矚的目光,他們只能看著其他在房價上漲之前上車的人揚長而去,繼而落寞地留在布滿灰塵的生活道路上心生悔意,無可奈何。

但正如前文所言,老家的房子是遲早要蓋的,只不過我們又蓋早了,但是只能接受這個現實。農村人總講究老了要落葉歸根,年輕的時候哪里有活兒干就去哪里掙錢,等老了干不動了,還得要回老家守著自己的房子和幾畝薄田過日子,所以誰都希望自己可以在嶄新的房子里體面的度過最后的時光。

就像《平凡的世界》里孫少平想給自己家里箍新窯洞一樣,他說:窯洞的好壞,它直接關系一個人的生活尊嚴。我們家里的新房子,也與含辛茹苦一輩子的父母的尊嚴息息相關。或許偶爾聽見有人說:你家的新房子蓋的美得很時,辛苦了一輩子卻還在愁兒女未來如何安家置業的父母,才能從生活的泥潭中暫時伸出頭來,忘卻現實的壓力和不易,心中升騰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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